其他
一场人工荧光雨，淋到的人都谢顶了 | 科幻小说
（以下是张某某的自述。）还是先说火箭吧。我当初没离开人影办的时候，就觉得火箭这东西不靠谱。几十年前用增雨弹，那是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可用。现在这种老技术不赶紧淘汰，就是尸位素餐！跟人影办那帮老家伙们一样！当然，作为旧时代的落幕，昨天的火箭还是起了些关键作用的……（张某某突然开始咳嗽乃至干呕。）不好意思，昨天晚上喝得有点多。我太高兴了，没留神就把一瓶全喝了。“一瓶什么？”什么都有，葡萄汁、气泡水、蜂蜜、苦艾酒、伏特加、威士忌、白兰地，最后还加了点二锅头。“鸡尾酒也没这么多……”对！没想到你也懂这个！这是我自创的鸡尾酒，一杯就上头。“说正事吧。你的作案手……”我知道，您慢慢听，别着急。我想先跟你解释一下T403是什么。T403是我还在人影办的时候就一直在开发的一种生物冰核，说白了就是细菌。叫生物冰核，是因为它可以充当大气中冰晶的核，促进冰云的形成，然后实现人工降水。你知道人工降水吧？“知道。”不对，你知道的肯定不对！我今天来给你解释解释什么叫人工降水！不是说一个大晴天，万里无云，我们往上打了一发增雨弹，雨就来了！这是扯淡！“我没……”你别狡辩！我知道你们这些普通人根本不在乎真正的科学！我今天郑重教给你们，从来就没有什么人工降水！那应该叫“人工增雨”，“增”，懂吗？“增”！就是说，一能变成二，二能变成三，但零就永远是零！再说得直白点，就是我们人类，永远不可能完全改造自然！我们只能顺着引导，不能逆着对抗！更不能凭空创造！“……我明白了。你赶紧接着解释你的T403吧。”你这是什么表情？你真以为自己懂了？呵，算了。你好好听着吧，别记漏了，记完以后帮我给刊物投稿。这次准能让那帮审稿的老家伙惊掉下巴，连滚带爬地加急刊载。“赶紧说吧。再扯别的，我该给你通电了。”我来自首的！不是坦白从宽嘛！你凭什么嘀嘀嘀嘀——“这个功率很低，最多算玩具。”（张某某被轻微的电流刺激以后，酒劲下去了，头脑清晰了不少。）算了，说正事。我当初到人影办，完全是意外。我是生物学博士，专业方向是微生物培养，但这个方向的就业情况实在太差了，我找遍了全国的大学和研究所，一个空职都没有，连实验室操作员这种都没有。一群老家伙占着茅坑不……不说了。总之，我快毕业那时候每天都睡不着觉，睡不着就调酒玩，一边调一边偷偷哭，觉得未来一点希望都没有。然后有一天，一位师兄告诉我说，人影办在招我们专业的，要研究生物冰核。我当时很兴奋，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，但还是问师兄，为什么他自己不去？他博士后当了三年了还没转正，按说比我着急才对。然后，他告诉我，他准备留校任教了。好嘛，合着是自己吃上肉了，才想起来施舍我一碗稀粥！不过我也不敢骂他，毕竟也是碗粥啊。凭我的本事，人影办喜出望外地就接受了。离开大学的那天，我发誓要搞出点名堂来，让这些学校都后悔。嘿，今天以后，等你把我说的原封不动投给刊物以后，就该到时候啦！我做的东西就是这么牛哔哔哔——（张某某再次被轻微的电流刺激，随着排汗增多，血液中的酒精含量进一步降低。）“说正事。”对。对。警察同志，请别滥用电击器，功率低也不行，电多了对我的神经不好，小心我举报你虐待嫌疑犯。我到了人影办的第一天，他们的雷主任专门出来迎接我，一脸喜庆地摇着我的肩膀，就跟在玩摇杆一样。他说了一大堆东西，我一个没记住，总之都是些没用的官腔。我说，别摇了，他这才停手，还跟我道歉。这老主任还挺有意思的。现在想想，我在人影办的时候，大概是我事业最顺利的时期。实验经费给得又多又快，助手任劳任怨，身边其他人影办的人都挺尊重我，就连我养的小白鼠也都又白又胖的。我当时觉得自己赚大了，阴差阳错来到这么个好地方，下一步就是帮人影办赶紧把T403搞出来，让大家都高兴。我天天泡在实验室里，酒都忘了喝。有时候迷迷糊糊去食堂，雷主任看见了，还挺关心我，怕我累坏了。说起来，雷主任这人还真不错。项目进展也挺快的。我只花一年半就培养出了初型T403，马上就可以测试对生物体的影响了。测试的那天，我请了全人影办的人来实验室参观，雷主任当然也在。我把灯都关上，窗帘也拉好了，让实验室跟放映前的电影院一般黑。然后，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我掏出了准备已久的T403试剂。滴管里面发着耀眼的亮蓝色荧光，就像破晓时东方的天空一样。这荧光是我额外培养的，就是为了这天的视觉效果。他们叽叽喳喳的嘴一下子就闭上了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，看着这琼浆轻轻滴向绑在实验盒里的小白鼠。很快，小白鼠的身上就披了一件彩衣，像鸡尾酒一样绚丽。我当时看见这个，兴奋得全身颤抖。太美了。不过接下来就出了问题。小白鼠开始吱吱叫个不停，同时奋力挣扎着，似乎很痛苦。我凑近一看，知道麻烦了。小白鼠刚才穿彩衣的部分已经变成了焦炭。T403的脱水性太强了。但重新培养新的菌株又不值当。T403需要三个特性：耐寒、脱水性、快速增殖，这三个特性一个比一个难培养。这次的运气非常好，如果推倒重来，估计至少要三年。我可等不起，不止我等不起，人影办也等不起。听雷主任说，这几年市区和附近农田都干旱得很，再不做出点成绩，人影办就该被解散了。但现在T403的杀伤性被所有人看在眼里。没人敢冒险继续研究。雷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，说换个方向。得，他这话算撞枪口上了。我这人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劝“换方向”，读博士的时候就一根筋，到了人影办以后还是没改。凭什么我连一辈子只干一件事都不行？我运气怎么这么差！我就跟雷主任说，再给我半年时间，我能把杀伤性减弱。当时雷主任还是信我的，但其他人就开始说闲话了。我懒得理他们，每天起早贪黑地做实验。但结果非常差，我发现脱水性要么强到杀死小白鼠，要么弱到根本没有，那个完美的平衡点似乎不存在。我在那半年里，把自己养的小白鼠全杀光了，所以到现在做噩梦还是会梦见那一堆带着焦炭斑点的小白鼠，就跟背着太阳黑子一样。它们吱吱叫着，我猜是在骂我。后来我就又开始喝酒，这样就不会做梦了。雷主任看我的眼神也是一天比一天失望。到说好的最后一天，他专门到实验室来找我。他跟我说，我还年轻，才快三十，不用急着做出成绩，先要踏踏实实做人。我问他我哪里不踏实了，哪里不做人了，他就说了一堆人影办的碎嘴子编的烂故事，主角都是我，过程手段都极其残忍，结论都是我缺少正确的道德观念。我当时气得真想把那帮人都抓来，来实验室当小白鼠。我说这些都是编的，雷主任说编的也不行，说明我不会处理人际关系。我说我这辈子算是毁在人际关系上了，读博士不会搞关系所以不能留校，到人影办了，还是不会搞关系，所以被人造谣。这关系到底他妈的是个什么玩意，怎么就光知道害我呢？新社会里不是要凭本事吗？雷主任说我太偏激，搞关系不等于谄媚，是要跟别人真诚沟通。我说我真诚得就差把肚子剖开给大家看看了。警察同志，您说说，我不真诚吗？“说正事。”行。说正事。正事就是他妈的我被辞退了。听说是有人把小白鼠的事举报给了上级，整个项目被叫停了，器材、样本等等都要处理掉。我心疼这两年多的努力，想偷偷带回家一些，以后自己搞研究，结果又被人抓住了。没办法，身边都是我的敌人。不过我还是拿到了一份早期样本。那天我晚上到家，还没换衣服，就有人来找我。我开门一看，是老黎。“老黎全名叫什么？”黎胜天。“人定胜天”的那个胜天。您可记清楚，别让他跑喽。老黎那天找我，说他把一份样本顺出来了，我看了看，是失败的早期样本。我问他想干什么，他说要帮我完成研究。他自称在人影办呆了快二十年，一直被大家冷眼相待，觉得不服气。后来他就跟我在我家里做实验。他一直负责整理作业车和发火箭，手挺巧的，就是脑子笨，学不进东西。不过我们还是做了个差不多。到今年三月底，脱水性已经不会致死，耐寒也完成了，只剩下快速增殖这一点怎么也实现不了，而经费一点都没有了……“等等，你们没完成？”对，一开始我是这么觉得。昨天4月1号，正好过愚人节嘛，我们俩基本放弃了，就决定到郊外打几弹玩玩，反正这些T403活不久的，什么都干不了。一开始只打了四五发，后来我们玩得兴起，就把剩下的火箭都给发上去了，装的火药越来越多，到最后根本不装T403了，装满火药就丢上去。看着满天的硝烟卷进淡淡白云里，虽然开心，但也很落寞。不过这落寞到了晚上就一扫而光了。昨晚对你们来说肯定也终生难忘吧！千万根银丝从天而降，亮蓝的荧光和橙黄的灯火搅在一起，比烟花更长久、更惊艳！实在太美了…… 沈刚警官看着张某某陶醉于记忆中，冷酷地电醒了他。“所以到底怎么增殖的？”张某某得意地解释起原理：“火箭上天之后，由于没有厚云不能降雨，T403只能在高空低温缺氧的环境下缓慢增殖。缺少养料的T403本来会很快达到数量极限然后死亡，所以发生了一些意外……对不起，您是不是没听懂？”“……没事，你继续。”“火箭里除了T403还装了大量的硝酸，恰好T403是从一种反硝化细菌培养来的，可以利用硝酸来获得营养，同时又生成了水，烟雾还削弱了太阳辐射的热量，它们甚至主动下落到几百米的低空获取更多水汽进行快速繁殖……”张某某激动地站了起来，嘴角忍不住上扬，“微生物的适应力真是超乎我的想象！居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完成了项目目标！”沈刚把张某某按回了座椅。“……你知道昨天晚上的情况吗？”张某某眼神迷离，僵笑着。他昨晚可是醉醺醺地欣赏了一番。“昨天周六，室外本来人就很多。”沈刚的语气越发严肃，“但由于对荧光雨的好奇，更多的人打开窗户或者走上街头，把别人的警告当玩笑。所幸大部分人感觉到不适之后很快就躲回了室内，几乎没有重伤，大多数也就烧掉了一层头发。”“那不挺好吗？”“哪这么简单。”沈刚顿了顿，“一些流浪汉没地方躲雨变成了残疾。还有附近农田的土壤被污染……”张某某紧闭双眼朗声大笑，打断了沈刚的话。沈刚用不解的眼光看着张某某。“你想什么呢？”“我这成果肯定得拿个什么奖。”
张某某入狱后，由于长期酗酒外加精神失常，很快就猝死了。遵照其遗嘱，他的遗体被捐赠给医疗机构用于解剖，终于做出了身为人类的一点贡献。至于他的成果，沈刚的确帮他交给了学术机构。研究者们花了十年，才成功复现出T403。但这个时候，T403早已不知不觉成长为了高空微生物，参与大气循环，时不时为某个地方降下不太致命的亮蓝色流光。（完）后注：因为小说中产生了有些灾难性的后果，为了读完本文的朋友们都能安心入睡，在此对细菌降雨的技术做一些说明。文中的科学解释比较简陋粗暴，从人工影响天气技术的发展现状来看，可行性有限。降雨更多依赖于大气中大规模的水汽输送，而微生物作为生态系统的一环，在自然条件下通常无法凭空生成充足的云水。因此，文中的荧光雨与其说是“降雨”，不如说是“降细菌”更恰当，即一种生物迁徙过程。目前，人工影响天气是一个经常遭到误解的科学领域，既没有“征服自然”那么神奇，也没有“彻底破坏地球生态”那么危险。因为自然降雨条件复杂多变，缺少足够的实验复现手段，人工增雨等方法的实际效果评估一直不够严谨。另一方面，因为相关的科学知识宣传较少，人工影响天气的工作人员在乡村等地区作业时，偶尔会遭到当地居民的过激抵制，而其理由往往缺乏科学依据。总之，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了解这一技术，让相关从业者、研究者今后更加顺利地开展工作。最后，我的专业水平有限，只学习过一些理论，未曾到第一线参与过相关工作，以上表述如有错误或偏颇，敬请批评指正。
一场意外，酿造出了一场特殊的春雨，这是一场事故，也是一个转机。钴铜鱼的这个小故事，让看似无厘头的幽默巧合，制造出了有趣的化学反应，给这个春天带来了活泼的气息。——宇镭